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让我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第一次踏进沈家雕花铁门时的感受。冰冷,
刺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洁感,仿佛要将我骨子里属于孤儿院的泥泞和卑微都冲刷干净。
只是今天,这浓烈的气味里,顽固地缠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源头是我右手肘内侧那个刚刚愈合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小针孔。一周前,
沈薇薇那个被惯坏的金丝雀,心血来潮非要玩什么山地摩托,结果技术稀烂,
把自己摔下了陡坡。右腿粉碎性骨折,手术台上又出了点意外,失血过多。RH阴性血,
俗称熊猫血。于是,我这个被沈家“精心豢养”了十五年的“活体血库”,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地被推上了冰冷的采血椅。400cc,新鲜滚烫,
带着我被迫献祭的体温,流进了她同样冰冷但金贵的血管里。“阿默,这次多亏了你,
薇薇才能这么快稳定下来。”沈国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带着他惯有的、如同精密仪器调试过的温和。他走近,
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无菌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豹。
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我左边肩膀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和一种虚伪的亲昵。
“董事会上,老张那个位置空出来了。战略投资部总经理。”他顿了顿,
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我手臂上的针孔,又移开,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我考虑了很久,
这个担子,还是交给你最放心。压力很大,但爸相信你的能力。”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
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我抬起头,脸上肌肉像是经过千百次的排练,
瞬间堆砌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受宠若惊,眼神驯顺得像一条被彻底驯化的家犬,
迎上他那双洞悉一切又伪装仁慈的眼:“谢谢爸!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声音里的真挚饱满,足以骗过法庭上最精明的测谎仪。肩膀上的那只手,宽厚、温热,
曾是我童年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如今却只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黏腻——那是捕食者按住猎物,评估何时下口的触感。
战略投资部总经理?听起来风光无限,执掌集团未来的钱袋子。但我知道,
被盲目扩张拖垮、债务缠身、内部关系盘根错节的海外项目和几笔几乎成了坏账的巨额投资。
沈国昌表面是“信任”和“重用”,实则是冷眼旁观的试探。成功了,是他沈国昌慧眼识珠,
培养有功;失败了,正好顺势拔掉我这颗可能不安分的钉子,
还能榨干我最后一点“血包”价值前,让我背上足以身败名裂的黑锅。“爸!你怎么又给他!
”尖锐的女声像碎玻璃刮擦着大理石地板,瞬间打破了这虚伪的温情。
沈薇薇坐着电动轮椅被佣人推了进来,打着厚厚石膏的腿直挺挺地架着,
一张精心描画过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骄纵和不忿。“他算什么东西?
一个捡回来的野种!凭什么进董事会核心?他懂什么战略投资?他只会抽血!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凌厉的风,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熏得人头晕。我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了那充满刻骨恶意的视线,
将所有的屈辱和冰冷都压进眼底最深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半分涟漪:“薇薇,
你好好休息,身体要紧。”姿态放得极低,
仿佛她尖刻的***是施舍给我的、理所当然的恩典。沈国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换上一种混合着“无奈”与极致宠溺的表情:“薇薇,怎么说话呢!阿默是你哥哥!
这次要不是他及时输血,你手术能这么顺利?
”他巧妙地没提输血的具体量和我被强制推上采血椅的过程,话锋一转,
又对我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阿默,别往心里去。薇薇还小,被我们宠坏了,不懂事。
那个位置很重要,盯着的人不少,明枪暗箭免不了。你放手去做,爸在背后支持你。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加重,眼神变得深邃,带着不容错辨的敲打意味,“记住,
我们是一家人。你的能力,终究是为了沈家,为了薇薇的未来打基础。沈家好,你才会更好。
”“一家人”……这个词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心底早已腐烂化脓的旧伤。
十五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我被沈国昌从那个充斥着霉味和绝望的孤儿院“选中”,
带进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从来不是因为怜悯或缘分。
仅仅是因为一份冰冷的血型匹配报告——RH阴性。我不是儿子,不是继承人,
甚至不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我是沈薇薇这个沈家真正掌上明珠的“生命保险”,
是沈国昌为她铺就的锦绣前程上,
一块可以随时被踢开、必要时甚至能拆骨吸髓的“备用零件”。他养我,
供我读最好的商学院,现在“提拔”我,不过是为了把我这枚棋子打磨得更锋利、更趁手,
好在他百年之后,能继续忠心耿耿、能力卓绝地守护沈薇薇那个草包,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
确保沈家庞大的财富帝国永不旁落。他眼底深处那抹从未消失过的审视和戒备,
此刻在“重用”的糖衣下,反而更加清晰。他在给我台阶,
也在给我套上更沉重、更精致的枷锁。“我明白,爸。”我抬起头,
眼神里是绝对的驯服和坚毅,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金科玉律,是我毕生奋斗的信仰。
“为了沈家,为了薇薇,我会竭尽全力,扫清一切障碍。”沈薇薇重重地“哼”了一声,
鄙夷地扭过头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玷污她高贵的眼睛。
沈国昌脸上露出满意的、近乎慈祥的笑容,那份虚伪几乎要凝结成实体,令人窒息。
他们相携离开,沈薇薇昂贵的香水味和沈国昌身上淡淡的顶级雪茄气息在空气中纠缠、弥漫。
医疗室厚重的门轻轻合上,“咔哒”一声轻响,如同牢笼落锁,
再次将我隔绝在这个冰冷、充斥着谎言和算计的世界里。
我缓缓松开一直紧握在身侧、指甲早已深深嵌进掌心的拳头。
掌心留下了几个清晰的、带着血丝的月牙形凹痕,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很好。
这痛感清晰地提醒着我,一刻也不能松懈,一刻也不能忘记这华丽牢笼的本质。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是沈氏集团总部那几栋高耸入云、在午后阳光下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摩天大楼,
如同沈国昌不可一世的财富与权力图腾。光洁如镜的玻璃上,
映出我模糊的倒影:年轻、苍白、温顺,
嘴角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抹谦卑的弧度——一件被精心打磨、伪装完美的工具。没有人知道,
沈薇薇手术输血、沈国昌在手术室外故作焦灼地踱步、实则与心腹低声商议的那个漫长夜晚,
他那位号称“铁壁”的贴身首席助理林哲的私人加密邮箱,
已经被我耗费数月心血编写的顶级木马悄然攻破。
一份标记着最高机密等级、代号“磐石”的加密文件,
此刻正静静躺在我位于加勒比海某岛国、物理隔绝的***最深处。
那是沈国昌为我这个“养子”准备的终极后手——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金融、法律构陷网络。
一旦我表现出任何一丝超出他掌控的“不忠”苗头,
或者当沈薇薇未来继承时遇到来自我的“阻力”,这份沉睡的“磐石”将被激活。
它将启动一系列复杂的操作:伪造我挪用巨额资金的证据,坐实我商业间谍的身份,
名下所有资产(绝大部分是替沈家赚的)通过预设的合法路径“干净”地回流到沈薇薇名下,
同时让我背负上足以把牢底坐穿的罪名,彻底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沈国昌要用我的血肉和尸骨,为他女儿铺就一条滴血不沾的坦途。玻璃上,
那个模糊的倒影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温度,
如同深渊的凝视。他看着窗外那座象征着沈国昌无上权威的钢铁丛林,
无声地宣告:你的帝国,看似坚不可摧的基石之下,早已爬满了名为“沈默”的致命裂痕。
老狐狸,你的棋局,该换我执子了。战略投资部总经理的头衔,如同一件华丽而沉重的枷锁,
正式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沈国昌在董事会上笑容满面地宣布任命,
言辞间充满了“举贤不避亲”的坦荡和对“养子能力”的骄傲。台下那些老狐狸们,
眼神各异,有审视,有嘲讽,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谁都知道,
战略投资部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引爆的烂泥潭。我表现得诚惶诚恐,
又带着初担重任的锐气和决心,在沈国昌鼓励的目光下,开始了“清理门户”的征程。
沈国昌表面上的支持做得很足。他亲自带我参加了几次关键的高层会议,
向那些手握实权的元老和桀骜不驯的项目负责人“隆重”介绍我,
话语间暗示着“阿默代表我的意志”。这无疑给我披上了一层虎皮,
也在我身上聚焦了更多或明或暗的敌意。我接手的第一把火,
烧向了南美那个如同无底洞般的铜矿项目。前期投入巨大,
却因当地政策突变、环保**和严重的贪腐问题,早已停工近一年,
每天光维持成本和利息就烧掉天文数字。项目负责人是沈国昌的一个远房表亲,仗着关系,
在那边俨然是个土皇帝,中饱私囊,把项目搞得乌烟瘴气。我没有丝毫犹豫,
手段凌厉得近乎冷酷。抵达项目地的第三天,
我就拿到了他贪污的确凿证据——不是财务漏洞,
是他情妇手机里保存的、他炫耀自己如何通过虚报***和克扣工人薪水敛财的录音和照片。
铁证如山,不容辩驳。那个肥头大耳的表亲当场瘫软在地,
被当地警方以贪污和商业欺诈罪名带走。消息传回国内,董事会震动。
沈国昌在电话里“痛心疾首”,称赞我“铁面无私,维护了集团利益”,
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我清除的,毕竟是他安插的人。紧接着,
是剥离东南亚那几个半死不活的零售资产。这些门店位置尚可,品牌价值犹存,
只是被糟糕的管理和僵化的供应链拖垮。
我顶着巨大的内部阻力(不少高管在这些项目里有利益输送),快刀斩乱麻。
格(几乎是贱卖)将不良债务和冗余人员打包甩给几家急于进入当地市场的冤大头竞争对手,
一边将最有价值的核心商圈旗舰店物业和几个关键的区域性自有品牌商标,
通过一系列复杂的离岸公司交叉持股和“破产管理人”操作,
悄然转移到了我完全控制的、注册在开曼群岛的“晨曦资本”名下。账面上,
沈氏集团甩掉了沉重的包袱,报表变得好看了些,沈国昌对此“结果”表示“满意”。
而真正的优质资产,已经改姓“沈默”。这一切,都是在沈薇薇不断的骚扰和羞辱中完成的。
她的腿伤逐渐好转,骄纵却变本加厉。似乎我的“升迁”和她被迫接受我的“输血”,
极大地**了她那脆弱又扭曲的自尊。“喂,沈默!
我昨晚在‘皇朝’看中的那辆阿斯顿马丁**版,今天必须出现在我家车库!
颜色就选我昨天发你图片的那个哑光黑!
”她的电话永远在凌晨或者我最关键的会议中途打来,命令的口吻如同女皇宣召奴仆。
账单自然“顺理成章”地划到了战略投资部某个“市场调研”或“客户关系维护”的科目下。
我面无表情地处理,甚至“贴心”地加急空运,确保她在闺蜜面前炫耀时车子能准时到位。
她心血来潮要举办一场轰动全城的世纪生日派对,地点选在沈家位于地中海买下的私人小岛。
从场地布置、明星邀请、安保到宾客名单的筛选(主要是剔除她看不顺眼的人),
所有繁琐到令人发指的工作,都成了我“战略投资部总经理”职责范围之外的“附加任务”。
我调动资源,安排得滴水不漏,派对的奢华程度上了全球顶级八卦杂志的头条。
沈薇薇在派对上光芒四射,享受着众星捧月,对我这个幕后功臣,却如同对待一个透明人,
甚至在醉酒后当众将一杯昂贵的香槟泼在我熨帖的西装上,嘲笑我是“沈家最贵的清洁工”。
每一次隐忍,每一次完美地替她“擦**”,
都像在沈国昌面前垒砌一块名为“忠诚可靠”的砖石。同时,
这些过程也成了我收集沈家父女丑闻和把柄的绝佳机会。
她酒驾肇事后我找人顶包留下的录音,
她为了抢一个男明星而恶意中伤竞争对手女艺人并引发巨额索赔的邮件,
地产公司强拆引发的**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协调费”凭证……都被我以最安全的方式,
分类归档,加密储存。这些都是未来足以致命的小型“磐石”。深夜,书房只亮着一盏孤灯。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与窥探。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防火墙的警报如同虚设,“磐石计划”的加密外壳在我面前层层剥落。
我没有直接破解或篡改它,那太危险,容易触发沈国昌预留的警报机制。
在做一件更精巧、更致命的事情——利用“磐石”本身的框架和沈国昌对我“权限”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