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裴殊就来找我了。
我本来不想接客,可是***收了他的银子,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刚***的那两年,***认为我这张脸奇货可居,找了许多人教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想把我捧成头牌好好赚一笔。
结果等她想让我接客时,裴殊已经高中了状元。
他包下了我,不许我***给别人。
***虽然不满,可这些年他身份水涨船高,已经成了太子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红人,明眼人都看得出裴殊前途无量,***不敢得罪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裴殊进门就捏住了我的下巴,左右看了几眼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给我涂上。
上好的伤药敷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辣的疼一下子就淡了不少。
我扭过头去,不肯让他涂。
裴殊面色一沉,手上用力,我疼得额头冒汗,却仍不肯回头。
「好了,」他难得软了语气,「她是什么身份,她爹是当朝二品大员,她娘是安乐郡主,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你是什么身份,非要跟她拌什么嘴?
「你这性子也该磨一磨了,莫不是还以为自己是千金***不成?」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也是骄蛮的性子,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有看不惯我的***故意害我出丑,我能直接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推下水。
我娘气得要命,要请家法打我,等拿出木杖来又舍不得了,狠狠咬牙点我脑门儿:
「怎么偏偏养了个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性子,以后可如何是好?!」
我爹就在一边儿为我求情:
「好啦,安岁也不是故意的,分明是别人先为难她的。
「再说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了,还有我这个爹在呢,谁敢欺负她?!」
我娘气得瞪眼:
「你就惯着她吧,我看你能不能惯她一辈子!」
真是一语成谶。
我呆呆看着脚尖,突然觉得很难受。
***打我逼我接客的时候我没哭,刘景春让人打我的时候我也没哭。
可现在,我却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
若是爹娘还在的话,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一定会难受坏了吧。
从前我掉了一根头发丝他们都紧张得要命。
现在我被人生生打了这么多耳光,可已经没人会心疼我,为我撑腰了。
裴殊真的很会戳人心。
我一言不发,裴殊面色愈发难看。
在他看来,他主动来找我已经是给我台阶下了,在他面前我一向是柔情似水,百依百顺的。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识趣过。
「连翘,你不要不识好歹,差不多就行了。」
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好,好。」裴殊冷笑一声,把手里的药砸在地上。
随即他陡然起身,拂袖而去。
……
秋蕊小心翼翼走到我身后,敲着我的肩膀。
「姑娘,」她叹了口气,「你怎么把裴公子气走了,他如今可是您唯一的指望了。
「您心仪了他这么多年,他前一阵子才松了口说会赎您出去呢。」
我摸了摸肿痛得厉害的脸,看向床边的匣子。
裴殊生气了,我知道。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追在他身后跑,哄着他,依着他。
秋蕊走后,我拿出匣子,掏出夹层里的银票。
一千八百两,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体己。
我不是没想过让裴殊给我赎身,当年我自卖自身,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裴殊。
我深知我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孩,是不可能无依无靠一个人活下去的。
裴殊不仅仅是我的未婚夫,他还是个男人,一个才华横溢,饱读诗书,能考功名的男人。
他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指望。
卖了自己那二十两银子,就是我对他的投名状。
果然裴殊记着了我的好,这些年他一路青云直上,也庇佑了我在***里的生活。
***不敢逼我***,我只要给客***弹曲子,吃穿用度也没人敢亏了我。
偶有***的客人,裴殊也都会帮我解决。
我其实曾经想过和裴殊一起,哪怕只是做个妾也好,当年我爹拼命把我送出来的时候,他只同我说了一句话。
「安岁,活下去!」
活下去就有希望。
活下去,我家的案子就有***的一天,我家枉死的七十二口人,就有沉冤昭雪的一日。
所以哪怕裴殊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也对他百般柔情蜜意,所有人都知道我心悦裴公子,等着他给我赎身出去。
就连裴殊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觉得我爱他,而且我如今已经是个***了,我只能等着他给我赎身,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曾经我也这样想。
我的身份注定不可能给裴殊做正妻,指望着从前的一点儿情分给他做妾,已经是我最好的出路了。
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裴殊眼看着是要娶这位刘***了,以她的手段我恐怕进府没几天就要被她磋磨死。
而到时候裴殊会替我出头吗?
恐怕也只会像今天这样,冷眼看着而已。
我把银票握在手里,爹娘在世的时候,一直教给我一个道理。
那就是这世界上是没人能靠得住的,除了自己。
这些年我一边供着裴殊读书,一边把客人赏的各种金银珠宝都换成了银子,就等着有朝一日万一裴殊靠不上了,我能有条后路。
现在这个时候到了。